某种事实——读《他是否还在人家——马克•吐温短篇小说选》
西洲

       毋庸赘言，马克•吐温的幽默、天才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实，许多人没有看过他的小说，但一定知道他的很多——用现在的话来说——段子。
       而我看过的印象最深刻的一个段子就是：某次马克•吐温应邀赴宴，席间，他对一位贵妇说：“夫人，你太美丽了！”不料那妇人却说：“先生，可是遗憾得很，我不能用同样的话回答你。”而马克•吐温笑着回答：“那没关系，你也可以像我一样说假话。”
       不，我记住这个段子完全不是因为他的言辞，而是他言辞时的态度：一本正经、温文尔雅、十分不失风度。你就要为自己的小聪明而得意时，为即将看见他勃然大怒、颓然变色而难掩兴奋时，他却从从容容、自自在在又看似漫不经心地打出一招叫“贵妇”仪态尽失、后悔不跌的漂亮反击。
       就像他的小说，于不动声色中将笔下世界“指挥”得风生水起、波澜壮阔。他笔下那种极尽所能的夸张描述，让人们觉得不够真实的同时又不得不反思：哦，此种所谓的不真实，真的不存在吗？你看，如此种种世人情态、人心冷暖，恰恰是你、也许是我身上潜在的“本质”。必须为此种“潜在”而感到不安和羞愧，人本身所包含的恶意，在某时某刻，也许只能通过“理智”来约束与克制。正因为如此，正因为每个人怀着这样的情感，包含我们无数弱点和缺陷的世界才有可能渐渐地美好起来。
       关于他的那些传世名作，我真的不想也不敢再去说些什么。我只想就事论事地说一说我手中复旦大学出版社的这本《他是否还在人间——马克•吐温短篇小说选》。与众不同地不仅仅在书本的装帧设计上，还在于它译者的选择上。著名作家的著名作品早在多年前就有人在做翻译的工作了，而复旦社的这个系列作品选择的译者都是年轻人，作为普通读者的我并不了解这些年轻的译者，但是，看了马克•吐温的这些作品，比如《坏男孩的故事》、《他是否还在人间》、《百万英镑》、《三万美元的遗产》，却惊喜地发现，这些语言很符合作家在我心中所想的那个形象。因此，怀着同样的心情，我更期待这一系列中我所钟爱的茨威格的短篇小说选。
       写过《喧哗与骚动》的福克纳曾称赞马克•吐温为“第一位真正的美国作家，我们都是继承他而来。”尘世于他的赞颂太多，而我在想象某种事实：他的七十五年的岁月，必然有太多是在寂静与沉默中度过。在那些令人捧腹的幽默、入木三分的讽刺的背面，我看到他深沉忧郁的目光和悲天悯人的胸怀。
       “我这一生中寂静的时间太多了，我的写作也同样如此。”胡安•鲁尔福描述自己的话，也许正是马克•吐温尚未来得及表白的心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