热搜:南怀瑾 |证严上人

分类浏览

 当前位置:首页 - 书评与书摘 -书评中心 
             

书评详情                

是什么让我们从书中抬起眼来
小雨

       《读书这么好的事》的“新版后记”里,作者张新颖说起这本小书十年来的辗转生长,像个孩子兜兜转转,交朋友,开眼界,最后还是回到了最亲的地方:作者长期学习和任教的母校复旦大学的出版社。
       “书里书外,这么好的事。”我们或许还能从作者的感慨中读出这样一层意思:一本书的好,不仅在于它写了什么,更在于它背后有那么一段和它一起成长的记忆和生活;这段生活里,有那个写书的人,也有如你如我每一个读书的人。而此次新收入的几篇“关于书的书”的文章,便都是在书的内容之外,与读者聊起了“对书的感情”以及“时代和记忆”。
       既然说到了记忆和生活,不如再说一点作者没交代的“书外”的事。小书上一回出版时,作者的一个学生icancu在豆瓣上写过一篇很好的文章,《水就是水的形状》,写当年上课的情景,历历如画,教人动容又想念;一时引来好些新旧同学,聚众版聊我们的张老师。
       《水就是水的形状》中这样回忆张老师,“他上课喜欢读原文,像这本书里大段的引用文字一样,一段一段地,不厌其烦地,一字一句地读书。他的普通话并不太好,但是我觉得他读书的感觉很特别,从他嘴里出来的文字,都像是成了某种‘张新颖气息’包裹起来的文字,朴实、深情、静穆、深远。”
       这或许也是很多学生对张老师课的印象,是很多读者对其文字的印象。在他读诗讲诗的时候,你会对此有更深的体会:我们常能听到那些激情的、热烈的甚至拿腔拿调的读诗讲诗的方式,可是张老师念诗,和他平日讲话没什么两样;他上课,和与你聊天的时候不会有太大不同;读他的文章,即便是学术性很强的专著和论文,也依然是平实的语言。从他一贯的问题意识里你或许可以窥到鲜活的理论养分,但这些从不会构成观念上的偏见或文字上的障碍,相反的,他每每能够贴着文本,在常情常理间予人一份对书的温情和敬意,教人感到历史的“有情”。如果说,张老师读书是“朴实、深情、静穆、深远”的,那么这恰恰是因为生活本来有这样的朴实、深情、静穆、深远——尽管生活并不需要这些词语。他读诗的方式就是生活的方式,或者更确切地说,他就是用生活本身来理解诗歌的。
       这说来很平易,但和惯常对文学的定义是多么格格不入啊。我们总是倾向于将文学理解或误解为一种与普通生活相对立的、“拿腔拿调”的事——我们或者向往这种幻象,以为可以“躲”到文学里,从而拒绝现实中那些平庸的甚至丑的、脏的东西;或者在世故之后,看清幻象的脆弱和空洞,甚而识破那些对爱、正义和善的诗意言说的虚伪,然后放弃文学,学会犬儒地悦受那些平庸、丑和脏的东西。正是在这样的过程当中,我们误解了文学,也误读了生活。
       而在这本书里,张老师却说每个人都要学会做一个“普通读者”。词语固然来自伍尔夫,张老师也自有他的解读,但我想,真正的“普通读者”是怎样的呢?他不该向书要求名声、钱财,也不必向书要求学识、智慧甚至信仰——即使书最终可以予你这些。换句话说,普通读者不该向书要求那些超出书本身的东西,更不能向它要求超离生活的意义;相反的,他们应该是那些能够从书中获取单纯的快乐与安慰的人,是懂得在普通的生活里,用一颗平常心与书交朋友的人。
       关于书和我们的生活,我还记得张老师曾在另一处引用雷蒙德•卡佛的话:“文学能否改变人们的生活……我小的时候,阅读曾让我知道我自己过的生活不合我的身……我想,文学能让我们意识到自己的匮乏,还有生活中那些已经削弱我们并正在让我们气喘吁吁的东西。文学能够让我们明白,像一个人一样活着并非易事。”
       印象中,在其略而未引的段落里,卡佛似乎还说到:至于文学能否改变人们的生活,我们并不能知道。
       诚然我们不知道文学能在多大程度上帮助我们实现幻想、重塑生活,但通过卡佛,我们至少会明白,文学的本务乃是让我们拒绝幻象,从而在匮乏甚至苦难面前,始终坚持生活本身。世上有那么多事情让我们忘乎所以,革命的自我欲望和大众文化的虚拟幻觉,它们不停地让我们背离常态的生活。正是在这样的现代情境下,坚持生活本身或许反倒成了文学“改变”生活的最高可能性——用张老师在书中所引艾伦•布鲁姆的话说就是,“面对如此险恶的政治环境,这些学者并没有陷入文化的绝望,他们纵情于自然的欢乐恰恰证明了人类最优秀的生存能力,证明了人独立于命运的驱使,不屈从于环境的胁迫。”
       当一个人通过阅读,清醒地懂得自身与时代与历史的关系,并深切地感受其身处的文学经验与传统,乃至与一切人类的共同命运的关系时,我们有理由相信,普通的生活里即蕴藏着最大的反抗力量。
       不过,张老师或许并不会说出我这些难免显得过于乐观的话:大概就是近些年吧,张老师越来越多地强调文学的“实感”、“经验”,其回应的,固然是新文学以降对革命、名教、观念的狂热和屈从,但这种狂热与屈从背后的深层心理,却正是人自以为能够超离生活、主宰历史。在这些“无所不能”的幻觉下,历史实在经过了太多可笑可怕的事。所以再往下,张老师难免说到了“无能”。
       但与此同时,说沈从文,他说“无能的背后是有情”;说卞之琳,他说“用情即是践道”。这思想一步一步向上地生长,像是张老师爱看的树一样,根在最切身的普通生活里,可是向上却能联接起大地与天空。而这,正是作者张新颖“无能文学的力量”。
       这些,你能从他二十年前自己还在做学生时候写的那篇《平常心与非常心》中就能读出缘起,也或许能在他的学术研究与文学批评背后看到一贯的诉求;即使在手头这本与读者闲聊读书的小书中,你也能体会到这些用心。
       所以,本书虽不无劝勉读书之意,但说到最后,却是“阅读者从书中抬起眼来”。是什么让我们从书中抬起眼来?是鲁迅讲的“实人生”,也是沈从文爱说的“实生活”,是我们对生活的依赖、欲望、爱和责任。
       但更重要的,是如里尔克诗中所说:“我从书中抬起眼来,/一切都已变得伟大”,实生活因为书籍和思想的烛照,显出它自有的庄严,“于是大地超越自身,/继续生长,/仿佛将包容整个天空:/大地上的最后一所房子/就像是天空中的/第一颗星星。”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(《读书这么好的事》,张新颖著,复旦大学出版社,2012年8月出版)
      
 
   

地址:上海市国权路579号
邮编:200433
电话:021-65642854(社办)
传真:021-65104812

 
 

版权所有©复旦大学出版社,2002-2024年若有问题请与我们 (webmaster@fudanpress.com) 联系! 沪ICP备05015926号